【楼诚】镜花难折(一)

陆犯焉识/归来梗,也就是被放回来的明楼得了阿兹海默,逐渐忘记很多事情,完全认不出他的阿诚

本来打算写个短篇,然而啰啰嗦嗦写了好多,那就先TBC着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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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
明楼回来的那天是直接被送到明诚上班的实验室的。

那时刚刚过了清明,窗外的野棠花开始簌簌地落了。明诚比明楼早放回来几年,就在一所大学的化学系找了个实验员的工作。实验室里的活儿琐碎又简单,却能恰到好处地填上明诚心里的空荡,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,回到上海之后,他时常回想起过去的事,时常为此感伤。明台杳无音信自不必说,他试着给大哥的地址写过信,也从未收到过回信,他想或许是明楼被换到别的地方去了,或许是什么人扣住了他的信件,或许是白天的劳动使他过于劳累而没力气回信……他不敢想别的可能性。

所以当明楼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,明诚一瞬间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一半是因为那么多年没有音讯的大哥突然回来了,一半是因为……大哥现在的模样。明诚不是不知道“改造”能使人发生怎样的变化,也不是对此没有一点心理准备——何况他自己的变化也定然不小。可他那一瞬间仍然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,即使曾经多年的训练此时也于事无补。明楼清癯多了,华发也斑驳了曾经的青丝,这些对于明诚来讲并不意外。令他深感意外的是,明楼曾经的高贵深沉,他眼中闪烁着的智慧,都像他的黑色呢子大衣,像他的那些藏书一样,消失的无影无踪,熊熊烈火之后,连灰烬也寻不到。

送明楼过来的那两个人说他一个人站在火车站外面孤零零的,就按照他手里信封上写的地址送他回去,却是没有人在,才打听到学校里来的。明诚自是对他们千恩万谢,他们倒也没再说什么,只是临走前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,“脑子的问题”。明诚一时还没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,心中只觉得人没事就好,于是三下五除二地完成了剩下的工作,带明楼离开了实验室。

空气中残余着春天的气息,二人走在路上,明诚像是有许多话要说,可最终说出来的却是“这里我们原来是来过踏青的”、“司各特路现在改了名字旧房子也都没了”云云。明楼跟在他身后,话却不多。

明诚的房子很小,却是足够他们两人安身的,他想起从前明家宅邸的模样,宽阔的楼梯,一缕一缕的日光从窗户透进来,阿香喊着大家吃早饭……他回来之后没回去找过,他知道找也是不在了,只能凭空惹了愁绪罢了。

简单安顿好明楼,明诚打算出门去趟菜市场,便交待明楼:“大哥您先去洗个热水澡,我出去买个菜。”

就在他要开门的那一瞬间,被明楼叫住了,让他几乎把手上拎的袋子掉在地上。

“师傅。”

明诚愣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,一瞬间觉得这个属于新时代的称呼很难和大哥从前的形象联系起来,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喊自己。

明楼脸上露出些许讨好的意味,落在明诚眼里,险些激得他掉下泪来。明楼接着道:“请问……明诚是还没回来吗?”

明诚知道自己老了许多,但没有到连大哥都认不出自己的地步,却还是解释道:“大哥,我是阿诚。”

明楼微蹙着眉摇了摇头:“不是。”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明诚听。

明诚有些着急了:“我……我去年还给您写过一封信,就是您身上带着的那封……”可是无论怎么说,明楼都没有给出半点回应,最后索性听都不听了,明诚只好停了下来。他明白那些人说的“脑子的问题”是怎么回事了,是大哥已经不大认得出人了,可他没想到的是,他完全不认识的人,竟然是自己。

然而菜还是要去买的,明诚在买菜的路上,迅速地冷静了下来——这得益于他多年前的训练和伪装——既然明楼一时间认不出来他,让他慢慢接受需要时间,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了。

明诚下了汤面作晚饭,又多做了几个菜端上八仙桌,饭桌上故意引着明楼多说几句话,问了些在西北劳改时的事,他答的也是很简短,全然没有了先前在明家饭桌上的诙谐逗趣。明楼也知道了自己的病,怕说多了露出马脚,只拣还记得说,也不肯多说。

明诚起身收拾碗筷时,明楼却问道:“您和阿诚很熟?”

明诚只得点点头,明楼没再说什么,挑起眉轻轻哼了一声,带着点儿不高兴又带着点儿轻蔑。

既然“不是”阿诚,明诚也就不能住在这里了,他准备先在地下室凑合着住,再慢慢想法子。学校把这套一楼的房子分给他时,顺便也把地下室的钥匙给了他做储藏室,可他并没有什么可放的,没想到现在倒派上了用场。

明楼苍老多了,不仅是因为岁月的流逝,更是因为这些年的生活,西北的农场里,经常有人死于劳累,死于寒冷,死于疾病,死于“待查”……但他明楼活了下来,却在身上被刻上了深深的印记。明诚看他脸上的倦容愈深,忙告辞了“回家”,临走也没忘多嘱咐几句,尽是些琐碎的小事,也不知道大哥听进去没有,听进去的又能记下多少。

四月的地下室还是有些阴冷,明诚睡不着,想着明天恰好是周日,能带着大哥置办些必要的东西。心里把要去的地方一一列出来,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,确认了没有疏漏,却还是睡不着,思绪就忍不住飘到别处去了。他也是老了,用手掌掩住脸,拿下来的时候,觉得手指上湿漉漉的。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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